我姥姥去世的那一天，天空陰沉沉的，彷彿哀悼著她的離去。我是她的長重孫，從小就跟著她長大，她對我有著特殊的感情。按照習俗，我要吃了喪面後守夜，陪伴她最後一程。

晚上兩點多，我已經困得不行了，眼皮沉重地打著架。姥姥的棺材擺在靈堂裡，上面放著她的遺容照和幾支燃燒著的蠟燭。我們家人和親戚都聚在屋外對著門口的地方圍著一簇火，有的聊天，有的嗑瓜子，有的打盹。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突然發現有一隻烏鴉立在姥姥的棺材上，一動不動。它的眼神靜靜地注視著姥姥的遺容照和燈燭，好像在默默地祭奠她。我嚇了一跳，就和旁邊的大人說。大人們也沒發現它是什麼時候出現的，赫然也有些吃驚。我們覺得不吉利，出聲音想轟走它，但它只是靜靜地佇在那裡，也不管我們，一動不動。

我們又端詳了一陣，我膽兒從小就肥，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鬼使神差地上前偷偷去看。突然看到它就靜靜地注視著靈位，甚至我可以看見它眼裡映著的跳動的燭光。我呆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大人們也在議論紛紛，從開始的訝異到後來的樂談。有人說這隻烏鴉可能是姥爺轉世來看姥姥的，因為轉世成烏鴉陰氣重，只能在姥姥去世時才能感應到姥姥魂魄的位置。我當時聽不很懂，但突然就肅然起敬。

就當我下定決心去試著摸摸它時，大人把我叫住了，說別驚動它了，讓它安靜地陪伴姥姥吧。我只好退回去了。後來我熬不住了，在火堆旁睡著了。

天亮時過來已然不見了它的蹤影。說是四點多月下枝頭，星稀雲淡的時候它又飛走了。依然不出一聲甚至不引人注意。我以為我之後不會再見到它了。

但馬上在姥姥棺材上山埋葬的時候，在墳頭前，我第一次聽見了烏鴉的喊聲。乾啞又帶點淒厲。我聽著很不舒服。我抬頭一看，就看到那隻烏鴉站在一棵樹上，朝著我們這邊叫著。我不能確定那隻和昨晚的是否是同一只，但我再後來的生活中從未聽過有那隻鳥會在人類的墳前喊的聲嘶力竭。

我覺得它好像在訴說著什麼，或者是在告別著什麼。我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是姥爺轉世，或者是有什麼特殊的緣分。但我覺得它對姥姥有著一種深深的情感，就像我一樣。

聽說已故之人，為了再見自己摯愛之人最後一面，與下界做個交易，讓他換做人世界的一物，用他們的眼睛在幫你看一眼，之後代價就是魂飛魄散。我想，或許這也是已故之人對人世間的最後的執念，當地府幫他們完成最後的心願，他們也滿意的再次輪迴轉世，同時也是為了等待最愛的那個人能一起再續前緣。

如今的我依然不怕烏鴉，世界上生命迎來終結我也無從得知。我姥爺當時已經死去十多年，按時間來推算是不成立的。但由於這類事的獨有性，我依然對此說法深信不疑。也許有一天，我也會變成一隻烏鴉，飛到姥姥和姥爺的墳前，和他們相聚。